父亲和酒

北丐洪七公

父亲和酒 今日浦江　　发布：2009-8-21 9:28:17　　来自：今日浦江　　浏览： 13 次

  父亲得了肠溃炎，他说以后再不喝酒了。类似的话好像已有过n次，但手中的杯父亲却不曾放下。
  父亲喜酒。记忆中，从我能去小店买东西时开始，给父亲打酒的任务就落在了我身上。每天提着酒瓶，穿过桃红柳绿，送走秋霜飞雪，手中的酒瓶也慢慢变轻，瓶内的酒香越来越浓。有一次，实在经不住酒香的诱惑，小心翼翼地旋开瓶盖，摇动瓶子，一股醇香随之弥漫。我的心也随之飘摇，小心一舔，却令人咋舌：一股辛辣直呛喉咙。往后母亲的口头禅，也伴着我买酒的行程：这酒，既不甜又不香，为什么要天天喝？餐桌上父亲的酒依旧必不可少，父亲喝酒时那惬意的“啧啧”声一直萦绕至今。
  对父亲的唯一承诺也跟酒有关。记得七岁那年去姑妈家拜年。姑妈家离家远要走30多里的山路。山路上，父亲极少言语，冬天的山野也朴素寂寥，对我毫无吸引力。只是我粗重的喘气声，沉寂在寂静的山路上。走到半路，不知父亲嫌我慢还是心疼我，竟要背着我走。我不习惯地趴在父亲的背上。在家里，父亲极少言语，也从不责骂我们三兄妹。除了农忙，一般都不让我们下地，自己一年到头像个陀螺一样在六口人的田地里披星戴月。倒是母亲动不动怒目圆睁，拿个烧火棍，或者扁担打你的屁股。这个时候父亲总是捉住母亲的扁担，我们总是来不及看他的表情，赶忙溜走。但他跟我们说的话也挺少，我们极少和父亲讲话，即便是简单的问候。
  在父亲的背上也没有一丝安适，更不要说是趁机撒娇了。记得当时父亲问我长大后怎么回报他，可能为了讨巧，竟然说了长大后要给他买酒。父亲憨憨地笑了。在那样的冬天，那寂静陡峭的山岭上，听着小女儿没心没肺的话，该很高兴吧。
  经常听人说，没有经过思考的答应一般不可信。我那没有经过思索的承诺到底也没怎么兑现。工作后也曾给他买过几回酒，父亲拿在手上端详了半天，这酒就不见了踪影。一会儿就能发现这酒好好地收在某个地方。等到快过期了父亲才会在再三的催促下拿出来喝，并时不时地抱怨酒的味道不醇，还不如自家酿的酒，即便是为人称道的好酒。加上母亲老唠叨父亲喝酒的种种不是，心里对父亲的喝酒多少有些抗拒，后来自然而然地也就不买了。
  其实父亲最喜欢喝自家酿的酒。以前喝的红薯烧酒，因为肠胃不好的缘故，后来改喝高粱烧。记忆里，冬天的某个晚上，家里忙忙碌碌。担水的担水，烧火的烧火，时不时有邻居进来问询。一屋子的人声鼎沸氤氲在暖暖的雾气里。
  记得那也是一个冬天，父亲去担水还没回来，村长就来我家让父亲去大队交接经济保管员的工作。突兀的通知让母亲有些手足无措，在屋子里走来走去，做事情丢三落四。只听得邻居七嘴八舌地在那里议论：做得好好地干嘛要换。谁还能比他干得更好。我当时小，不明白其中的所以然，只知道父亲不许我们碰家里的账本，那都是一些划有一些极细格子的本子，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很多端秀的数字。我曾经试图模仿那些数字，从来没有办法成功，应该说现在也是。家里有一个红色的抽屉从来都是上锁的，我们也被告知不得接近。那个抽屉在我的眼中充满了神秘，也是权威的象征。
  父亲到很晚才回家，账务上没有一丁点的问题。那个晚上父亲打开了那个神秘的抽屉，取出了要移交的账簿和公款。从此那个抽屉再也不上锁，抽屉就是抽屉，也没有了神秘。母亲也长长地吁了口气：“以后不用担心事了。”
  但是来找父亲的人还是很多。不知父亲的字写得漂亮还是头脑清晰，村里有人分家或者什么纠纷总会想到父亲，请他帮忙或者写份契约。在家里经常能看见大人神情凝重地坐在那里，一边听父亲分析，一边不住地点头。这样的日子，我是很少纠葛在他们的身边，更喜欢听奶奶讲个故事，或者粘七姑六婆的身边，听她们有一搭没一搭地拉家常。这样的日子，总是母亲揪心的日子。在迷糊中总会听见母亲在喊人帮忙。多半是村里人为答谢父亲，请父亲喝酒。不善言辞的父亲禁不住的劝，喝高了。母亲虽然常常叮嘱父亲，在我的记忆里父亲很少能不醉而归。在母亲的唠叨中，我的脑海里最多的是关于父亲喝醉酒的情形。
  现在父亲已经不会喝醉酒了。只是喝完酒后话特别多，大多絮絮地说些生活上安排的话。也许之前对我们的关心太少，现在以这样的方式关注我们，或许我们也从未真正地领悟过父亲。正如我小时候曾问父亲：“酒很好喝吗？”父亲说：“不好喝。”但父亲天天在喝。
  世间的很多事情分不出个所以然来，但它确乎存在。父亲之于我们正如他之于酒，他关爱他的子女，我们却不曾领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