明堂春秋

北丐洪七公

明堂春秋 pujiang.com.cn　　发布：2008-11-12 13:08:29　　来自：今日浦江　　浏览： 30 次

没有一个村没有晒谷场，本地人叫“明堂”。   最早时候的明堂是泥地，铺上篾垫才能晒谷物。后来用石灰沙石做地，人们叫它石灰明堂或石板明堂(其实用石板铺成的才能叫石板明堂，那是从前极少的豪华明堂)，这种明堂晒东西就不再需要篾垫了。   农忙季节，村里的明堂上也就繁忙，男人们从田里挑来的稻谷要晒，挑来的麦子要打。女人们紧张地在明堂上晒、翻、筛，叫孩子守在明堂四周，不让鸡鸭进来偷吃。傍晚时分，晒谷的女人们抬出一辆辆写有“激浊扬清”、“贵贱分明”的风车，要将明堂上的谷、麦扬出秕谷麦壳，“呱啦呱啦”、“咕噜咕噜”的风车奏鸣声响作一片.又将扬净的谷麦挑回家去。集体化年代，晒干扬净了的粮食就在明堂上分给各家各户。几十户人家，一杆杆地称，分完几近午夜。 六月夏天的晚上，家里热得呆不住，家家户户会来明堂安营扎寨乘凉。一块门板或“八尺板”，两条凳子一架就成了床，在田里累了一天的男人们，将困乏的身子四脚八丫叉地在木板上躺下。或坐在竹椅上一边打着扇子，一边聊着农事、家事、天下事，也讲故事。但多数女人没男人的福气，她们在明堂头累了一天，晚上还得镬灶头、猪栏头团团转。屋里闷得像蒸笼蚊子多得像蜜蜂。 农忙过后，明堂上少有空闲，农家人总有要翻晒的东西：萝卜片、番芋丝、菜干…… 月夜的明堂是孩子们的“鸟巢”，他们在这里摔跤，翻跟头，做着各种各样自创的游戏，孩子们尽情在这里放飞，明堂上噪声一片。他们乐而忘归，直至家里父母拿了鞭子才能赶回家去睡觉。 过上农闲日子后，村里总会有热心人开始在村里筹粮筹款，说是要在明堂上唱新闻。听新闻是女人们最欢迎的，她们都会大方地拿出一点钱或米。唱新闻的晚上明堂上总是坐满了人，因为女人们都忙里偷闲地来了，她们特别喜欢听“苦戏”，陪着苦戏里的苦命人儿流一把泪，似乎是女人们最幸福的发泄。 听着明堂上锣鼓喧天，那一定是做“猴头戏法”的来了，孩子们乐得像猴子一样蹦起来。人们在明堂上围成一个圈，猴子逗得大家咧着嘴。但当耍猴的要向四周围观的人要钱时，那些大人们都会一哄而散，只有那些孩子不明就里，有的还会紧紧拖住移步的父母的腿不放。 明堂上响起有特定节奏的小锣声，那一定是卖梨膏糖的来了。那卖梨膏糖的嘴就是“油得”可以，总是会将人说得忍俊不禁。他夸自己的梨膏糖又香又甜，能治“百日咳”，说得孩子口水直流，故意在父母面前假装“百日咳”模样空咳起来。那叫“小黄胖”的卖梨膏糖的，却是本邑一位患有严重哮喘病的老人，他咳喘起来，真让人担心就这样会背气过去。 许多人还记着那个耍杂技叫“小辫子”的人，没忘记他在明堂上留下的身影。他将一条绳子一头拴在自己头顶的小辫子上，一头拴在一只盛有水的水桶上，让水桶随着他转动的身子凌空飞旋起来，这时明堂上一阵骚动与惊呼声。 集体化年头，明堂就是村里的大会堂。人们在这里被动员被鼓动。“三反五反”、“人民公社化”、“大跃进”、“大办钢铁”、“农业学大寨”、“四清”、“三查”、“文革”……一场又一场群众运动，就在明堂里举行。 明堂也有让人不堪回首的记忆，“文化大革命”横扫一切牛鬼蛇神的年头，三天两头有戴“四类分子”帽子或因为仅仅说错了一句话而被打成“现行反革命”的村人在这里遭批斗。他们被反剪双手，戴上高帽子，项颈上挂着一块大大的牌子，上台批斗揭发的有他们自己的儿子，口号喊得明堂抖动。台下一侧站着陪斗的村里的“四类分子”，他们都低着头……不少人曾经在明堂上留下终身难以忘却的屈辱与惨痛。   村庄整洁，晒谷场(明堂)变广场，古貌换新颜。 “沧海桑田，时代巨变。我后人务须发扬先人奋勇拼搏、开拓进取之精神，继往开来，策马扬鞭，腾空飞越，再创钟村辉煌。”这是刻在黄宅镇钟村文化广场石碑上的一段文字。在钟村昔日明堂今日广场上，雪亮的白炽灯照得夜晚如同白昼，悠扬的乐曲在上空盘旋，年轻妇女翩翩起舞，老年腰鼓队正在排演。   女人们已从镬灶头，猪栏头，塘埠头解放出来，但与“明堂头”似乎仍有不解之缘……